我蹲在父亲书房的地板上整理遗物，老花镜腿突然戳到了指腹。泛黄的遗嘱信封里滑出张薄纸，大姐捡起来念出声：”领养证明……林小芳，1978年10月5日由榕树福利院收养？”
三弟手里的紫砂壶”哐当”砸在红木桌上。我们兄妹仨齐刷刷扭头，透过半开的雕花门，看见保姆小芳正踮脚擦拭客厅的琉璃吊灯。五月的阳光斜切在她后颈，那块铜钱大小的胎记红得刺眼。
“爸最后半年非要把老宅翻修，原来是为了藏这个。”大姐把证明按在遗嘱上，两张纸的折痕严丝合缝，”你们记不记得，小芳是爸亲自去劳务市场挑的？”
我记得清楚。去年立冬那天飘着冻雨，父亲裹着貂皮大氅，非要亲自去挑保姆。我们在劳务市场转了三个钟头，直到遇见缩在墙角的小芳。她当时围着条褪色的红围巾，围巾下摆绣着歪歪扭扭的”芳”字，和父亲藏在樟木箱底那条一模一样。
“王律师，您说这算不算诈骗？”三弟扯松领带，手机在檀木桌上震得发颤，”她处心积虑伪造身份接近老爷子，现在遗嘱要把老宅留给她……”
玻璃门突然被推开。小芳端着药碗愣在门口，褐色汤药在青花瓷碗里晃出涟漪。她今天穿着父亲生前买的暗纹旗袍，盘扣却是歪的——自从父亲走后，再没人提醒她系好盘扣。
“小芳姐，”我撑着酸麻的膝盖起身，”您老家是不是在莆田？”她手一抖，药汁溅在父亲常坐的黄花梨圈椅上。我盯着她慌乱擦拭的动作，突然想起上个月在书房撞见她抱着父亲的旧相册，泪水正巧落在相册里缺失的那页上。
殡仪馆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骨灰盒刻字有误时，暴雨正砸在琉璃瓦上。我们冒雨赶去，看见父亲骨灰盒内侧用金漆描着”爱女小芳”四个小字，在惨白的LED灯下泛着诡谲的光。小芳突然扑上来用袖子拼命擦拭，旗袍盘扣绷开，露出锁骨下方暗红的伤疤——和父亲日记里写的”弃婴心口烫疤防丢失”完全吻合。
“这是爸的保险箱钥匙。”大姐突然从父亲西装内袋摸出把小铜钥匙，”他说过等小芳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小芳突然转身冲向暴雨中的老宅。我们追到西厢房时，她正对着保险箱里褪色的红围巾发抖，围巾上别着张泛黄的诊断书：肝癌晚期，确诊日期正是父亲接她回家那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