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一）
我蹲在快递驿站货架前拆包裹时，手指被透明胶带划了道口子。血珠渗出来，在敌敌畏的绿色塑料瓶上洇开一小片暗红。隔壁王婶牵着狗经过，大嗓门震得货架嗡嗡响：“小芸啊，给孩子买奶粉呢？”
“哎，进口的。”我把瓶子往怀里藏了藏，塑料膜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动。五月的太阳毒辣辣晒在背上，怀里的婴儿突然扯着嗓子哭起来，震得我耳膜生疼。
婆婆端着鲫鱼汤推门进来时，我正在冲奶粉。白瓷碗磕在玻璃茶几上“当啷”一声，汤水溅到丈夫张伟的西装裤脚。他皱眉抖了抖报纸：“妈，说过多少次别用这个碗。”
“老辈人都说白瓷碗养人。”婆婆掀开我手里的奶瓶盖子，浑浊的汤匙搅得奶液四溅，“你就给孩子喝这个？我们张伟小时候喝米汤都长得壮实。”
（二）
深夜三点，婴儿床里的啼哭准时响起。我机械地摸向床头柜，摸到冰凉的塑料瓶又缩回手。张伟翻了个身，被子卷走大半。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，照在梳妆台裂了条缝的镜面上，映出我浮肿的眼袋和干裂的嘴唇。
“明天要开家长会。”张伟系领带时突然说。我正往奶瓶里兑温水，手腕一抖，热水浇在虎口烫出红印。“家长会？”我听见自己声音像生锈的齿轮。
婆婆在玄关换鞋，鞋跟敲得瓷砖咔咔响：“你表姐家孩子都会背唐诗了，我们小宝连抬头都费劲。”防盗门
“砰”地合上，震得墙上婚纱照歪了半边。
（三）
儿童医院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酸。我攥着化验单缩在走廊铁椅上，敌敌畏在帆布包里硌着大腿。医生皱眉指着CT片：“孩子铅含量超标，你们是不是住新装修的房子？”
张伟突然抓住我手腕，力气大得要把骨头捏碎：“上周你说要除蟑螂，买的什么药？”候诊区的人齐刷刷转头，我看见婆婆猩红的嘴唇开合，像条缺氧的鱼。
“孩子喝了大半年毒奶！”张伟的吼声震得我耳蜗发麻。怀里的婴儿突然咯咯笑起来，小手抓住我胸前纽扣。药瓶从帆布包底滑出来，在瓷砖上滚出清脆的响。
（四）
“患者有严重产后抑郁。”心理医生的圆珠笔在纸上沙沙作响。诊室窗外梧桐树影摇曳，我数着病历本上的折痕，听见张伟在走廊打电话：“妈，我们暂时不打算要二胎。”
婆婆送来土鸡那天，我正在阳台晾尿布。她掏出手绢抹眼泪：“伟伟他爸走那年，我也是整宿整宿睡不着。”婴儿突然发出咿呀声，我们同时伸手去扶学步车，指尖碰在一起。
今天收拾储物柜，翻出那瓶敌敌畏。塑料壳已经被阳光晒得发白，我站在垃圾分类站前犹豫，楼下收废品的老头突然探头：“姑娘，空瓶卖我吧？两毛一个。”
晚风裹着炒栗子香飘进来，婴儿床传来翻身的响动。我按下购物APP删除键，窗外月亮正好照在奶瓶消毒器闪烁的绿灯上。
